门楚当过种植园童工,女佣,曾获1992年诺贝尔和平奖,迄今已出版了两本自传。
中美洲大陆墨西哥和危地马拉边境一带,是古代美洲玛雅人的故乡。在这片苍山林海中,有一个叫做格查尔特南戈的古镇。“这里是抗击西班牙殖民征服者的著名印第安人首领杜贡·乌芒牺牲的地方,关于格查尔鸟的传说也在这里诞生。据一代又一代印第安人传说,格查尔鸟是杜芒·乌戈的属相,也就是他的灵魂。当杜芒·乌戈死去的时候,他的灵魂格查尔鸟便飞进了玛雅人的心里。玛雅人说,格查尔鸟从来忍受不了关在鸟笼里或养在家里的生活,那是因为杜贡·乌芒的精神永远忍受不了囚禁。”
1992年10月15日,也就是西方人踏上美洲大陆500周年之际,一位身着印第安绣花彩裙、头缠彩色辫带的中年妇女,在鲜花、水果和热烈的民众簇拥中,又来到了这个自由魂的故乡。这位名叫里戈维塔·门楚·佟(RigobertaMenchu)的危地马拉基切族妇女在这一天被告之,她获得了1992年诺贝尔和平奖。
门楚当过种植园童工,女佣。她的父亲是印第安农民运动领导人,1980年,为了向全世界揭露军政府的暴行,同27名民众代表和平占领西班牙驻危地马拉大使馆,与西班牙外交官等人质全部被政府军的燃烧弹烧死。门楚的母亲和兄弟也在酷刑后死去。门楚勇敢地继续父兄的斗争,并成功地利用了联合国这个国际舞台。1982年,在一位法国女作家的帮助下,门楚写出了自传,出版后很快被译成11种文字再版,引起国际社会对印第安人问题的普遍关注。自此,门楚作为非政府组织的代表,奔走呼号了12个春秋,足迹遍及28个国家,并在19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500周年之际,参与组织了许多国际性重大抗议活动。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之后,门楚用所得的120万美元奖金建立了“里戈维塔·门楚·佟基金会”,用来维护印第安人利益和救助需要帮助的印第安兄弟。1997年,门楚获得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和平奖和“杜邦作家、翻译家之家”的作家奖,翌年,这位昔日印第安女佣出版了第二部自传。
这些传奇般的经历被栩栩如生地记录在《门楚——美洲当代印第安女杰》一书中,这部新著的作者是精通西班牙语的前中国外交官刘静言女士。正当我们为印第安人在20世纪的遭遇和我们对世界的无知感到震惊时,最近,美国的人类学家斯托克公布了他在整整10年调查之后写出的“反传奇”之作,提出了门楚自传中时间和情节上的种种矛盾、印第安人内部的冲突以及危地马拉游击队的罪责。继之,美国《纽约时报》以肯定的口吻将书迅传向全世界;继之,国际互联网迅速扩大这一爆炸性新闻;继之,一张张嘴巴频频传递着“诺贝尔和平奖骗局”的消息,中国的多数民众在还没有听说过门楚其人的情况下,就先从《参考消息》上读到了反宣传。
20世纪没有传奇,只有在体制下的规矩。于是,揭露者突然变成了被揭露的对象,受害的原告迅速成为被告。
然而,印第安女佣获国际奖就一定是天方夜谭吗?人们为什么不为支持着这一故事的下列现实感到惊奇呢?占危地马拉人口60%的印第安人一般只会讲土著语言,而不会讲西班牙语;60年代由土地问题产生的游击队运动在危地马拉持续30年之久,在独裁政府的镇压过程中,在这个人口不足1000万的国家里,15万人死亡,5万人失踪,100万人流亡国外,20万儿童沦为孤儿,4万妇女成为寡妇;70年代,美国和加拿大的一支印第安人,带着他们的鼓、哨和木琴,从美国出发,越境进入日内瓦,在联合国会议厅的代表席上为印第安人的命运静默祈祷了一分钟后,又敲着鼓返回他们无权越出的印第安人保留地;在哥伦比亚,直至1991年才通过宪法第一次正式承认印第安人享有土地、法律和文化多方面的权利。
不,这些事实不会成为新闻!哪怕被详细记录在危地马拉教会调查委员会1998年提交的报告中。委员会领导人赫拉尔迪主教在公布报告两天后即被暗杀也不会成为新闻!其原因是发人深省的。
然而,拉丁美洲是一个总能发出不同声音的地方,哪怕这声音微弱得像沙漠里的一丝羔羊的咩声。70年代曾以《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一书享誉整个拉美大陆的乌拉圭作家爱德华多·加莱亚诺就在一份厄瓜多尔传播印第安民众运动的通讯上写了一篇极重要的文章——当然,这种小报上的文章是很难被世界转载的。加莱亚诺在文章中引述了危地马拉作家丹特·利亚诺的评论:“斯托尔(该美国人类学家)来到危地马拉研究我们,就好像我们是些虫子。他在书中引用了档案材料;然而关于刚刚过去的战争有什么档案呢?难道是军队向他开放了自己的档案吗?”加莱亚诺在文章中提供了重要的事实:不久前,当危地马拉议员克莱·奥雷亚那试图查阅这类档案时,被一颗子弹击中头部,赫拉尔迪主教也因同样的原因被石头砸开了脑壳。加莱亚诺在文章中以他特有的犀利方式这样提问:“这个世界没有问问诺贝尔奖是否配得上门楚,倒来讨论门楚是否配得上这个曾被授予过许多坏蛋的诺贝尔奖?”
传奇故事总要有一个合适的结尾:诺贝尔奖评选委员会经研究坚持原来的决定,因为“斯托克书中援引的细节不是本质问题。”
对于我们这些读者来说,我们没有经济能力和条件去危地马拉实地调查10年,不可能去一一核对那些细节;我们只能靠直觉来判断,这个直觉就是我们的良心、理智、知识和经验之和。